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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金在枝头转移:听诗人叶舟讲述兰州牛肉面……

    众所周知,牛肉面是兰州的一张名片,有多少人因为这一碗面了解了兰州,爱上了兰州,又有多少文人墨客笔下的牛肉面多了一份情怀,多了一份记忆。今天,我们就来看看诗人叶舟笔下的兰州牛肉面……

 黄金在枝头转移

 文 | 叶舟

    “蓬”,是一介贫穷的词。诸如逝若飞蓬、蓬门荜户、蓬户瓮牖、蓬乱、蓬头垢面,在在不同,均显出了这个词的漏洞与苍凉。怎一个“蓬”字了得。这还不算,再添上一枚“草”字,算是逼上了绝境,退无可退。

在寂寥的西北,蓬草是一种写照,更是命运。

    假设,这个奇崛而辽阔的人世是一张餐桌,蓬草则是朱门前的一抔残羹,是罢席灭灯后的一堆冷炙。冬雪落下时,木叶萧瑟,天地寒凉,惟有蓬草抱紧浑身的骨骼,风滚草,在崎岖的旷野上奔嚎。——洪荒时代的遗孀,经书里的弃妇,一行错误的标题,天空扔下的发锈零件,一路滚过,滚,滚滚,滚滚滚,声嗓里埋下了恨意与仓皇,直至化为白骨。

    春天却是一剂针,喂给大地,蓬草仍有雌守之苦。

    它含着舌根下的一口苦涩,于夏日的酷阳中,贴住岩层,根蜿蜒于地火,与蜥蜴、砾石、地鼠、浅梦、罡风、沙碛为伍。它像一座旧时代废弃的仓库,无人问津。羊齿懒得睬,马嘴疏于吞服,牛亦作了骑墙派,硕大的身躯挂在天际,仿若赝品之鹰。秋天来了。秋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,不说也罢。

    如此看来,给蓬草再插上一记草标,亦会经年不售。

    在极端的黑夜中,蓬草是沉默的大多数,拽住一根灯绳,知道总有一盏灯,为自己点亮。或者说,它本身就是一盏灯。

    其实,我想说的,是兰州牛肉面。

    小时候,我垂涎于这碗面,但只有在考出好成绩时,父母才会给三两粮票,两毛八分钱,去饕餮一顿,犹如经书里的圣节。多数日子,我含着满嘴的涎水,走过面馆时,万念俱灰。——清贫岁月里的食物,在记忆的沟回里深埋,像陈年的老酒,越发浓香,越发勾人。惜乎,我们再也看不见一根水淋淋的黄瓜上,刚枯萎的花蕊,刚退隐的毛刺。再也嗅不到新一季的麦香,初春时蒸进馒头里的槐花和榆钱儿,卷进锅盔里的野玫瑰……。自然猎猎生寒,人心,已被典押于对过往的抒怀里,沉重如磨。

    那时,我常常看见一日的买卖停当后,厨师们坐在门端里,手执铁锤,在敲打一块块黝黑的石头。石头嶙峋狰狞,大小不一,仿佛刚从古代的山崖上劈伐下来,在飞溅的火花下离析,带着旧年代里的密码。我不明白这干人在做什么,个个像艺术家,在凿试,在剥离。碎裂的石块,渐渐被碾压成了粉末,再丢进滚沸的铁镬里,在炉火上烧煮。刚刚还清亮亮的一锅汤,被煮成了泥黑的水,脱胎换骨,戽干,晾凉,珍存。师傅们告诉我:

    “这是蓬灰!”

    肉食者鄙。

    秋风吹,山蛇肥。万木飘零之际,西北的农民们便携带了铁耙子,将旷野上的蓬草收拢回家,一半烧炕,一半点灶。蓬草燃尽后,炉膛里的灰烬,方成了这一季仅存的骨殖,蕴藏着精和气,被埋进了地下的深坑,像一场公开的葬仪。深埋三年,原本散漫的余烬,在地火和意志的催逼下,竟幻变成了一块块黝黑的顽石,被起出,被运进城里,被敲击成粉,被熬煮成汤——是谓,蓬灰水!

    蓬灰富含碱性。

    在鳞次栉比的面馆,在西北农家的灶头上,此乃最经济、最贴心的食料,佐人胃肠,悦人心脾。使过蓬灰水的面粉,登时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,由白而黄,丝丝缕缕,仿佛一束束扯自太阳的金线,缭绕在碗中,纷飞于喉舌,落实在念想。     ——这是名播遐迩的兰州牛肉面最致命的秘诀。可惜,人心思变,光阴流转,现在的一碗碗面中,多的是见效极快的抻面剂。而蓬灰杳然,退居地平线以西,生死孤寂。

    青绿,进而焚为灰烬,达致于乌黑,终结在黄金一色。我也从少年人,混入了颠沛的中年,从一茎蓬草上,看见黄金在枝头上转移。

    是谁?

    ——其实是里尔克,这样说过:

    “我们嚼着,痛苦的拌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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